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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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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是夜, 兩道人影越過高墻,無聲潛入五柳山莊內。

“我去找大管事,你去找莊主, 萬事小心。”

“你也是, 註意安全。”

二人按照約定分開行動, 孫夷則實在放心不下,叮囑著:“要是碰上欒易山,盡量避開,別和他硬碰硬。”

“我沒事。”傅及應著,舉起右手, 紅色的繩扣正緊緊綁在腕上,“倒是你, 才最要小心。”

“放心吧, 我跑得快。”孫夷則笑笑,拍了拍對方的肩膀,便從圍墻上翻了過去。

傅及看著他的背影隱入夜色深處,心中的不安之感卻沒有絲毫消散,反倒愈發強烈起來。

但願今夜無事。

傅及打起精神,憑著記憶,摸到了明正揚的房間。

上次來去匆匆,他只記得明正揚坐著輪椅, 形削骨瘦,修為也算不上多好, 如此孱弱之人, 掌管著偌大的五柳山莊, 恐怕多有吃力。傅及本以為大管事是多年侍奉,滋生二心, 但聽陳勉的敘述,又似乎另有隱情。

傅及踩上明正揚的屋頂,掀開一片磚瓦,向屋內看去。

明正揚依舊坐在輪椅上,寬大的衣擺將他半個身子完完全全罩住,顯得他更加羸弱。

明正揚手裏正擺弄著一片鋒利的冷鐵。

傅及一下緊了心,斬鬼刀的碎片?怪不得他久尋不得,原來是在明正揚手上。可是對方翻來覆去地看,沒多久,就像洩氣了那般,將那冷鐵放置於桌上,而後他撥動桌下的機關,一個老仆就畢恭畢敬走了進來。

“莊主有何吩咐?”

“陳彥怎麽樣了?有沒有見過旁人?”

“大管事被打得不輕,躺在床上不能動彈,不過也沒說什麽。他今天一天都只喝了點粥,沒見過旁人。”

“嗯。”明正揚輕輕點了個頭,“莊內來了不速之客,陳彥居然密而不報,可見,他終歸是與我離心了。”

“大管事一直以來對您忠心耿耿,怎會做出這等事情來?莫不是他知道陳勉之死,是我們做的手腳?”

傅及心頭一震,陳勉死了?那他們見到的婆婆是誰?

“陳勉一事,已過去十年,以陳彥的腦子,不可能厘清其中是非曲直。但如果有人從中作梗,就不一定了。”明正揚淡淡地看了眼老仆,“陳彥曾說,他請了人來取黎思之的首級,你知道他請的是什麽人嗎?”

“不知。不過我已按照你的吩咐,將近年新入莊的所有人都盤查了一遍,倒是有幾個可疑的。”老仆說著,將一份名錄呈給明正揚,對方點了個頭,以示讚許:“先放著吧。”

“是。”老仆小心翼翼將那名錄放在桌上,瞥見那斬鬼刀的碎片,不免好奇,多問了一句,“莊主,這是?”

“有天夜裏,陳彥在山腳下撿到的,說是什麽刀的碎片,是個很貴重之物。可我看它平平無奇,並無出彩之處,陳彥欣喜若狂地送來,我還以為他瘋了。”明正揚想著想著,有些不高興,“去把它扔了吧。”

“是。”老仆正要拿走,明正揚忽又改了口:“算了,還是放著吧,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寶貝。”

“是。”老仆應聲,明正揚又吩咐了幾句,就讓他下去了。

傅及聽得疑慮重重,明正揚不認識斬鬼刀?鬼主前輩雖說行蹤不定,但名頭響亮,更遑論這把刀,可是一度霸占過兵器譜頭名,與長鯨行不相上下。陳彥都認得,明正揚不認得?這是不是離譜了些?

傅及有些猜不透明正揚,他想,陳勉說明正揚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出手,難道是因為這人確實修為很差,一定要做到一擊必殺,否則就會被反制?

好像有點合理。

傅及:“……”

他看見明正揚推著輪椅,往裏屋行駛。這屋子敞亮,所有的門檻都被推平,方便輪椅進出。傅及見狀,甩出一道銀線,勾住斬鬼刀的碎片,將它收入囊中。而後他換了個位置,掀開裏屋的那片磚瓦。明正揚打開了一個盒子,取出兩粒褐色的藥丸吞下,接著點起香爐,闔眼躺在了輪椅上。那香爐上青煙裊裊,傅及很快聞到一股熟悉的花香——是那棵紅蕊白梅。

他捂住口鼻,見明正揚半天沒動靜,便決定先去與孫夷則會合。他重新蓋上那片磚瓦,跳下房頂,從圍墻的間隙中穿過,找孫夷則去了。

半道上,傅及忽然想起田慕。

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。

雖說那人赴死之心已決,但傅及打從心眼裏希望他能好好活著。

傅及猶豫著,要不要再去見這人一面。

他腳步頓了頓,望著面前的幽深小路,轉身離去。

偌大的五柳山莊燈火明滅,人影稀疏,傅及猶如夜風中飄搖的一粒塵埃,悄無聲息地在半空中穿梭。

他在湖心亭那裏見到了田慕。

那人安靜地坐在湖邊,微微弓著背,像一尊無言的雕塑。時間在他身上仿佛靜止那般,看不見一點流逝的痕跡。

傅及悄悄地靠近他,輕聲叫了一聲:“田慕。”

對方明顯後背僵了一下,而後才緩緩轉過頭,一臉不可置信,甚至忘了回應。

傅及笑了笑,坐到他身邊:“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?賞月嗎?”

今晚的月亮已是有了殘缺,但月光依然皎潔,無聲無息地落滿湖面,一片靜謐與安寧。

田慕的腦子沒轉過來,有些不知所措:“你怎麽又回來了?”

“五柳山莊的事情還沒解決,我還不能走。”

“你有把握贏過欒易山嗎?”

“沒有十成把握,但我會拼盡全力。”

田慕出神地看著湖光水色,喃喃著:“拼盡全力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結果。”

“不試試怎麽知道呢?”傅及勸說著,“你再努力一把,也許結果就不一樣了。”

田慕沈默良久,手指輕輕拈了下,道:“你比我樂觀許多。”

“你願意的話,我會竭盡所能地幫你。我師門上下人都很好,我帶你回去,他們都會照顧你的。”

傅及許下了承諾。

田慕側過頭,深深看了他一眼,竟是笑了:“你是個好人,幫我也已經夠多了,再接受你的好意,我問心有愧。”

傅及啞然,田慕又道:“不過,我確實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”是什麽?”

“待我身死道消,你能不能帶著我的骨灰回我家?我想落葉歸根,和我一家葬在一起。”田慕越說聲音越小,“可以嗎?”

傅及見狀,難免傷懷,但他點點頭,答應了這件事:“我一定做到。”

“謝謝你,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。”田慕說出心中祈願,頓時輕松許多,他甚至和傅及聊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。

“臨淵春試,我害你挨了黎闕一巴掌,我很抱歉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

“你的師弟們好像也受了不少氣,我也很抱歉。”

“他們也不會介意的。”

田慕笑笑,指著那湖面說道:“去我家也要路過這樣一片湖。但其實那裏本來是沒有湖的,只是在正邪交爭時,魔都毀掉了地底巖層,地下暗河冒了出來,經年日久,就變成了一個湖泊。我家所在的地方地勢很低,時間一長,就被淹了。我長大成人後回去過一次,折了只小船放在湖面上,你要是見到那只船,它就會引導你去我家。”

傅及一楞:“過去這麽久,小船還會停留在湖面上嗎?”

“對,那是我家秘傳之術。那船,可以接引你去往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。”

田慕說著,忽地緊緊握住傅及的手,一片小小的薄如蟬翼的東西貼在二人掌心中央。

傅及更是驚異,田慕卻依舊平靜:“傅道長,你是我見過的性情最好的一個人。但有時候你的善心,也可能會被有心之人利用。我如今已是油盡燈枯,無所牽掛,但你既是於我有恩,那我便是到了天上,也會保佑你此生安康順遂,諸事圓滿。”

言罷,他便用力握了握傅及的手,之後便松開了。傅及握著那薄薄的小東西,來不及細看,便不動聲色地塞進了靈囊之中。

田慕見他收下,微嘆:“欒易山的那些金箔裏,藏著的是一些蠱蟲,專食人血,待它們吃飽喝足,又會回到水底,不斷繁殖。”

“那這水底下,豈不是有個大蟲窩?”

“不會,這蠱蟲生下蟲卵就會化為粉末,而它們吸食的人血精氣,大部分都會用來供養那棵梅花樹。”田慕思量著,“不過我來這邊已有一年光景,他們所言長生不老之術,我始終沒有頭緒。”

“你說得挺不錯,但有一點我要糾正一下,那蠱蟲不是我的。”

一道人影閃現,穩穩落在了二人身邊,傅及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,欒易山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:“別緊張,我說三日就是三日,你看田慕不活得好好的?”

“你說那蠱蟲不是你的,是什麽意思?”傅及仍然警惕著,沒有松開握劍的手。

“蠱蟲是明正揚弄回來的,我只是借用。本人的術法一向講究幹凈,不會搞這種血淋淋的東西。”

“借用?”

“陳彥與我之間也有個交易。”欒易山看向田慕,“說來真是太巧了。我前腳答應陳彥,助他完成長生不老之術,後腳就碰到了這個倒黴蛋,求我取黎思之一家性命,這真是趕早不如趕巧。”

“是大管事請你完成長生不老之術?”田慕蹙眉,“我一直以為是莊主。”

“明正揚小肚雞腸,可不會拿出什麽值錢的東西來與我做交易。而陳彥愚忠愚孝,盲目自信,只要明正揚哄他幾句,他就會對人掏心掏肺。兩個人算是一個願打,一個願挨。”欒易山說著,竟是哂笑,“陳勉聰明一世,可少不了給她這個弱智弟弟收拾爛攤子。”

“你好像很了解他們。”傅及蹙眉,想來陳勉所說,她與欒家姐弟有些淵源,是真的。

欒易山既沒有說是,也沒有說不是,他微微勾起手指,道:“蠱蟲有個弱點,就是怕火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還有兩天不到的時間,來想想怎麽將這裏一把火燒個幹凈。”

“為什麽告訴我這個?”

“因為——”

話音未落,遠處的宅院突然爆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,傅及尋聲望去,金色的粒子在夜空中飛舞,一道熟悉的劍光正奮力突破這重重威壓。

“糟了。”傅及旋即沖了出去,田慕楞了楞,也緩緩起身,欒易山問他:“你不去,還能活兩日,你去了,必死無疑。”

“我不差這兩日。”田慕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。他那條腿應是徹底廢了,根本使不上力,跑起來一瘸一拐,忽高忽低,看上去十分滑稽。

欒易山淩空而起,跳上劍身,一手抓著田慕的後領,將他拎了上來。

“好心送你一程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欒易山不言,帶著人一道沖入那滾滾殺陣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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